遗物整理跨越时空的对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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西卡在整理漆畹生的遗物。受访者供图年春,一场名为“来信”的遗物展在上海一家咖啡馆举行,展出的内容是63封信件——漆畹生生前收到的弟弟漆黔生的来信,里面记录着漆黔生的儿子——自闭症患者小明的确诊及日后的成长情况,以及二人的手足情。去年8月,遗物整理师西卡接受上海公证处委托,整理漆畹生的遗物,63封信被发现。公证人员顺着信件的线索找到漆畹生的侄子小明,让已经失去了父母的小明进入到人们的视野中,“小明进入福利院十年以来第一次有‘亲人’探望。”西卡将遗物整理比作一场跨越时空的对话,“遗物会说话,但很多人只将财产视作遗物,其他东西匆匆烧掉,也烧了遗物背后的话语和爱。”当整理开始时,遗物整理师和委托人一起面对“死亡”这件事,“倾听”遗物中包含的感情,“遗物整理是对逝者的尊重”。“来信”遗物展中展示的漆畹生的遗物清单。受访者供图遗物会说话年8月,西卡走进漆畹生位于上海的房子,进门后,她和同事先走到漆畹生和他夫人的遗像前,默默鞠躬,“很遗憾不能征求你们的同意就动了你们的物品,但我们一定会善待它们的。”不久前,上海市公证人员季晨(化名)找到西卡,委托她整理三个月前因病去世的漆畹生的遗物。漆畹生无儿无女,妻子早逝,他通过遗赠扶养协议,将房子留给照顾他的护工翠翠(化名)。季晨曾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解释,非近亲属的遗产继承案件中,公证处需要确定继承人中是否有“双缺人”——缺乏劳动能力,又没有生活来源;若有,法律规定遗产继承要照顾到这部分人。根据公证处的要求,西卡及其团队要理清漆畹生的所有遗物,并一一记录。漆畹生的家讲述着他过去的生活,地板和柜子有些老旧,家里还存放着早年的饭票、邮票、水煤电账单。整理的重头在书房,需要查看所有记有文字的物品,西卡目测,这里至少有上千本书。她在成捆的书籍和纸张堆中、书的夹缝里,发现了大量书信。一个厚厚的信封足足装有12页信纸,第一句话便是“我的这个孩子是‘孤独症’不是‘抑郁症’(如果是抑郁症,那太好了,事实上,绝不是!)是终身性的。”寄信人是漆畹生的弟弟漆黔生。他们找到了63封来自漆黔生的信件,根据这些信件的内容得知漆畹生还有一个患有自闭症的侄子在世。季晨继续查证,最终了解到,漆黔生夫妇都已去世,儿子小明一直生活在北京的一家福利院。漆畹生的书信遗物。受访者供图翠翠看到西卡整理出来的一本本漆畹生的著作,小心地将这些书收起来,她打算交给自己的孩子,“她知道漆黔生是一个有学问的人”。西卡在征得翠翠的同意后,举办了“来信”遗物展览,漆畹生、漆黔生、小明的故事被更多人看见,有志愿者去探望小明,这是小明进入福利院十年以来第一次有“亲人”探望。两天的整理,也让西卡“认识”了漆畹生。西卡看到一个上面写着“牙”的药瓶,里面装着漆畹生掉落的牙,还记载了掉落的时间,“畹生先生是位可爱的老先生”,西卡想,“哦,也许他会不好意思让我看到吧。”在阳台放杂物的柜子里,中间偏上的位置,西卡称为黄金收纳区,放着一张看似废纸的巧克力包装,背面写着“某某(漆畹生妻子的名字)遗物”,另一件遗物上写着“亲爱的,走好。”西卡将遗物整理比作一场跨越时空的对话,“遗物会说话,但很多人只将财产视作遗物,其他东西匆匆烧掉,也烧了遗物背后的话语和爱。”模糊地带今年32岁的西卡此前在互联网公司工作,年,西卡正式辞职,成为一名全职的整理收纳师。年春,她决定前往武汉,为在疫情中失去亲人的家庭整理遗物。但遗物整理不容易被人们接受,西卡前往武汉的第一步就受到了阻碍——她联系的武汉家庭多数是拒绝,“他们问我什么是遗物整理,然后说为什么要来整理这些东西,烧掉就好了。”最终只有3个家庭同意,“他们觉得这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,也可以告慰他们逝去的亲人。”第二步是与委托人沟通,了解他们的需求,每个家庭的情况都不一样,遗物整理师要根据家属的要求对遗物进行处理。委托人张明芳的丈夫有数不完的乐器,可以铺满整个客厅,她不喜欢丈夫玩乐器,但她告诉西卡要将物品按照丈夫生前的习惯放置,包括这些乐器;委托人敖慕麟家中,属于父亲的遗物很少,他们要求将父亲经常用的茶具放在客厅电视柜的最中间,望着这些茶具,敖慕麟的妈妈慢慢地说道,“看着这些东西,也是会想起他的,想起我跟他一起喝茶的时候”;委托人饶浩懿对母亲遗物的处理很理性,取舍的原则是“对活下的人有用”。钟表是可以用的,留下,自己结婚时妈妈穿的衣服,饶浩懿犹豫了一下,“扔了吧”。西卡将遗物整理分为两类,像漆畹生那样需要走公证或法律流程的,要很严谨、详细地一一登记清楚。如果是情感寄托类的遗物整理,她会花大量时间和委托人沟通,一件一件确定遗物的处理方式,尤其是照片、日记、信件等存有过往记忆的物品。“很多时候,我觉得自己是一个陪伴者和倾听者。”漆畹生的书架,里面挤满了书籍,夹杂着信件。受访者供图遗物整理师一般会采取“全屋清空”的方法,将整理的物品一一展示出来,然后,再分门别类的整理、放置。整理物品的顺序也有讲究,“首先要先问委托人的意愿”,如果委托人也不知道哪些更重要,遗物整理师会习惯从衣服开始,“回忆类或者说情感类的物品处理起来比较慢,可以放在后面。”遗物整理师木棉将遗物整理形容为整理收纳师工作中的模糊地带,对于多数整理收纳师来说,接触到遗物整理是偶然的,几位受访的遗物整理师几乎都遇到过相同的情况,他们去委托人家中进行整理收纳时,发现有一间“锁着”遗物的房间,几年甚至几十年都没有动,一直到家庭需要新的空间了,才找到整理师进行整理。木棉第一次触碰到遗物整理是在年。委托人李晓梅(化名)家中有一间堆满杂物、拥挤到难以走动的房间,最外面是一些常用的生活用品,里面的物品上落满灰尘。走到这个房间门口的那一刻,木棉可以明显地感到李晓梅的神情变得严肃了,“里面放着我妈妈的遗物”。李晓梅的妈妈在李晓梅9岁那年遭到意外去世。妈妈离开后,爸爸将妈妈的遗物全部放在那个房间,李晓梅很少进去,如果需要进去拿东西,就“当作没看见”,匆匆出来。但她时刻记得,妈妈的东西就在那里,“好像一直提醒着我们,这个人已经离开了”。父女俩都曾想过去整理遗物,但是担心对方伤心,没有张口。整理时,李晓梅处理掉了妈妈的大部分遗物,只留下一些首饰,她印象最深刻的是两件衣服、记着账的笔记本,李晓梅希望她跟爸爸能够开启新的生活,而不是一直沉浸在妈妈离世的悲伤里。木棉受到了很大的震撼,“原来人去世后,哪怕已经过去了十几年,还会对在世的人产生很大的影响。”丢弃与留下根据地域习俗以及个人意愿的不同,人们处理遗物的方式也不同,全部烧掉、扔掉,或全部保存的情况同时存在。在整理的过程中,遗物整理师无权干预哪些东西留下,哪些要扔掉,有时一家人也会因为留或扔产生矛盾。木棉遇到过一次委托,委托人阿卷在妻子米娅离世半年后,找到她想整理妻子的遗物。但没多久,阿卷告诉木棉,不需要了,家人认为存放逝者的物品“不吉利”,按照习俗应该烧掉,更不允许一个陌生人走进家里整理。木棉便为阿卷提供一些整理的建议,让他自己去整理。出乎木棉意外的是,一年后,阿卷再次联系她,家人要外出一段时间,希望木棉尽快上门整理。“阿卷说他尝试过自己整理,但每次整理时情绪汹涌而来,他只会陷在情绪中、记忆里,没办法理智的做整理和取舍。”过去一年,为了防止家人把米娅的东西丢掉,他将遗物打包放在另一个地方。在阿卷看来,米娅用过的每一个东西都是珍贵的,生前放在浴室里的头巾,家人觉得没什么用,顺手扔掉了,阿卷看到后,把它捡回来,洗干净收在密封袋里。他和米娅有两个孩子,米娅去世时小女儿只有半岁,他想留下这些东西,成为以后孩子连接妈妈的桥梁,知道妈妈是一个怎样的人。他曾在网上看到,有的孩子长大后会专门穿妈妈的衣服拍照,他希望小女儿以后也能有机会穿上妈妈的衣服。恰好当时有一个纪录片团队找到木棉,想拍摄遗物整理的过程,木棉试探着询问阿卷,阿卷同意了,“在他看来,拍摄这一过程也是记录妻子的一部分。”他们给这部影片取名为《妈妈纪念馆》。木棉和阿卷在整理米娅的遗物。受访者供图木棉想起自己的外公去世后,舅舅们叫了一辆拖车,把外公房间里的全部物品拉到了垃圾焚烧厂,一件不留。她想外公的时候,甚至找不到一个可以寄托哀思的遗物。“对待遗物不是简单地丢弃,或者全部留下。像阿卷这样,选择去面对,不回避,在梳理的过程中,他也处理了当时和妻子匆匆告别的遗憾。”几年前,在还没有遗物整理师这个概念时,整理收纳师卞栎淳接到一个委托,要求将房子内贵重物品以外的所有东西都丢掉。委托人告诉卞栎淳,这个房子之前是他母亲在住,母亲去世后,他们想将房子重新装修。望着满屋的东西,委托人只留下妈妈的一块手表,这是他心中最重要的妈妈的遗物。卞栎淳走进房间,“这是一个爱美的女士”,堆满了衣服、鞋子、包包,有一些甚至还没来得及拆吊牌,“这些衣服应该是阿姨生前最喜欢的,但在她离开后,这些东西对于她的孩子来说却是负担。”衣服装满了一辆大面包车,望着这些衣服,卞栎淳开始犯难,要怎么处理?“多数人的生死观念,无法接受逝者的衣物,很难把它们捐出去。”最终,他们找到附近的一个垃圾场。做完这件事,卞栎淳特别有负罪感,她觉得做整理工作是希望把东西整理好,让人们生活得更好,把这些东西全部扔掉,是一种浪费,“我们应该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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